作者：黄普磊

【核心提示】从2007年10月1日开始，郑州市实施新的城市养犬管理条例，条例规定郑州市区居民养狗必须缴纳600元钱为狗办证，以后每年必须缴纳200元的养狗管理费，为保证条例实施，郑州市成立“养犬办”，并花费数十万元添置了专门的打狗装备“铁甲威龙”。2年过去了，郑州市区内狗的管理状况如何？记者调查发现，虽然养犬办为督促居民掏钱办证的行动不遗余力，但郑州被狗咬伤的人数却与日俱增。

面对少人管理的满街狗患，市民质疑，难道管狗就是办证，办证就是收费，狗儿只要办了证，素质就会自己提高？针对上千万元去向不明的“养狗管理费”，不少市民强烈要求“晒帐”，更有市民不客气的指责以管狗为名的“养犬办”只不过是和“馒头办”一样的“敛财办”。

记者 黄普磊 /文 首席记者 张鸿飞 /图

狗政2年几人满意？

2009年10月28日，记者在大河论坛发帖，就郑州“狗政”的满意度向网友调查，参与调查的十余名网友无论养狗还是不养狗均无一人表示满意，而在记者对数十名市民的随机调查中，竟也无一人对目前的管理状况表示满意。

“看看现在郑州的狗猖狂成什么样子了？哪道街没有不栓链子的狗？哪一块草地上踩不到狗屎？哪一天没有人不被狗咬？”提起郑州市养狗管理状况，不养狗的市民王先生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而养狗的刘先生则更不满意，“我家的一个小狗买时才50元，可办狗证我就先后交了1000元的养狗管理费（首次办证600元，08年，09年检各交200元），1000元的养狗管理费，政府给我们提供了什么服务？至今没给狗狗划出一块活动的地方！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钱，钱只要到手就不管了！”

河南阳光国基律师事务所秦华认为，制定犬只管理条例的根本目的在于规范养狗行为，调解社会关系，最终使得人和动物和谐共处。“条例实施的2年来，和谐共处的目的并未达到，主管部门重收费轻管理的行为和不当的宣传（比如把养狗称为“恶习”）却使得人狗关系更加恶化，养狗人和不养狗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

2007年10月29日，众多媒体报到了郑州市绿城广场，数十辆行政执法车严阵以待，郑州市城管执法人员穿上打狗专业设备集体亮相，专业设备是标准“4件套”，包括防护服、网枪、电警棒和铁笼，造型看起来酷似美国科幻片中的“铁甲威龙”。如此武装立即招来了国内外铺天盖地的声讨，在一个漫画中，两只狂逃的狗对旁边吓坏的小偷说：别怕，那不是对付你们的！

“打狗风暴”产生了恶劣的国际影响。“中国政府必须以理性和人道的方式来对这一现象进行管理，这种极端的行为只能损害中国的国际形象“（国际动物福利基金会北京办事处主任Jeff He）；“中国相关部门必须停止不适当、昂贵及费时的杀狗计划，改用人道的、高效的及长久的控制狂犬病”（ 善待动物组织）。

与市民和社会民众不满相对应的是，2009年10月28日，记者从防疫部门了解到，虽然郑州打狗行动杀气腾腾，但郑州市连续5年来被狗咬伤的人数却继续呈逐年递增趋势，并未因“养犬办”的设立而出现任何好转。调查表明，在郑州市城市养犬条例未颁布实施的2006年，在郑州市疾病控制中心门诊部注射疫苗份数为3813人份，2007年达到了4495人份，2008年则达到了4516人份。“注射狂犬疫苗的人基本上都是当时被狗咬伤的人。”有关人员对记者说。

而记者进一步了解到，在2006年，郑州市约有6人死于狂犬病，2007年8人死于狂犬病，而从2009年的1月至今的10个月中郑州市已有13人死于狂犬病！值得一提的是，拥有28万住户19万只狗的香港特区，从1989年7月至今已无一例狂犬病在本土出现。

狗患猖獗责任在谁？

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狗患发生的呢？一个简单的想法是狗只数量太多了，一些人认为只要减少城市养狗的数量减少了，狗患就会有效减少。但这种想法似乎站不住脚，因为在美国平均每户的养犬1、7只，而在日本，猫狗的数量比该国的儿童还要多，而在我国的香港，28万住户喂养了19万只狗，按道理说，狗只数量庞大，狗患应该高发，但实际上日本、美国和我国的香港几乎不存在狗患的问题。

为什么狗只数量庞大的美国、香港等地区人狗和谐相处，而只有8万多只狗（民间估计数字，官方数字为5万只）的郑州狗患不断呢？郑州市养犬办有关负责人认为，郑州狗患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一些养狗的市民素质低下，一些养狗人只顾自己快乐，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这样的观点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他们认为郑州狗患猖獗的主要原因是政府管理缺乏智慧。

“养狗人素质是一个方面，主要是看有关法律制定的是否严谨和法律的执行是否严格！香港在“狂犬病规例”等管狗法令颁布前，同样也是狗患成灾！”香港律政司的王先生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香港政府出于爱护动物的考虑不限制养狗，但管理十分严格，如果犬只在公共场所随意大便，主人又没有做到及时清理，最高将被罚款1万元。如违反某些与格斗犬只有关的规定，则可能被罚款5万港元或监禁6个月。

对比香港，郑州对违规养狗行为又是怎么处理的呢？10月26日下午，记者在东风渠经三路段看到，几只没有拴链子的狗正在草地上撒欢，撒尿，不少路人纷纷绕道而行。记者了解到，按照郑州市养犬管理条例规定狗不办证处罚主人3000元，不带狗链遛狗处罚主人200元。随后，记者拨通郑州市养犬办的电话，就该问题向其反映。

“如果他们的狗没有办证，我们可以把他们的狗没收了！但如果他们有证，我们就只能批评教育了！”养犬办一位男性工作人员对记者说，“同样是不带狗链，为什么没有证的狗要没收，办过证的狗批评教育？办证的狗素质比不办证的高吗？”记者问，“我们主要是督促他们办证，办过证的狗我们一般都不处罚的！”该工作人员答非所问。“我们人人手有限，大部分人都忙着办证去了，很难抽出人来管理。”该办的一位负责人如此对记者说。

“郑州市养犬条例无论在制定和执行上都严重存在“重办证，轻管理”的问题！管理者毕竟有限，都忙着收费办证还不够，哪还有时间管犬吠扰民、纵犬伤人、遗弃犬只、公共场合遗留粪便等问题呢？如此，郑州的狗患怎么会不多呢？”律师武建新说。

狗证是开始还是结束？

香港卫生福利及食物局局长周一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香港近20年来一直保持为非狂犬病地区。而香港在全球首个规定为狗只植入识别身份芯片，强制注射狂犬病疫苗则是香港管狗成功经验。

“在香港地区，香港政府部门要求是“所有、全部”的猫和狗都要强制注射狂犬病疫苗，注射狂犬病疫苗不仅是为了人类健康，同时也是为了动物本身的健康，所以，不仅要求养猫狗的人要给猫狗打疫苗，政府部门也会派出专门人员到农村郊区捕捉流浪的猫狗为其注射疫苗后，再招寻爱心市民收养。”

香港渔农自然护理署的负责人向记者解释，因为疾病等原因在香港也常有一些狗只被遗弃，遗弃的猫狗不仅身世可怜，而且也常出现伤人情况，为及时查到遗弃猫狗的主人，防止遗弃情况的发生，所以香港政府要求所有狗只必须在出生5个月内植入身份芯片。而在香港，不仅杀戮猫狗食用属于非法，遗弃猫狗也会受到严厉处罚。

“香港政府强制狗只植入身份芯片、打疫苗的唯一目的是为了管好狗，保护人也保护狗，而不是为了赢利！这一点十分重要！”该负责人告诉记者，在香港，由公职人员植入芯片及施种疫苗的牌照收费80港元（相当人民币70多元），而由获得授权的私人执业兽医植入芯片及施种疫苗的犬只的牌照只需46港元；犬只牌照有效期为3年，政府无利可图。“香港办理狗证只是管狗的开始，而不是结果！”

对照香港给狗办证的目的，郑州市强调给狗办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昨天，郑州市养犬办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强调给狗办证的目的是“为了公众安全”，督促狗只办证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做好防疫工作，也是为了帮助失踪的狗只找回主人。但该说法却遭到了一些公众的质疑。

和香港80办理狗证相比，郑州市首次600元钱的管理费和此后每年200元的收费年检，引起了众多养狗人士的不满，一些民众认为，如果政府真的是出于管狗的目的为狗办证，就应该像香港一样把免疫、植入身份芯片作为办证的充分条件，只要狗只完成了免疫、植入了芯片，政府就应该免费发证，而不该以免疫办证的名义收取600元钱从中取利。

记者从郑州市近40家畜牧医院了解到，在养犬办证的高压之下，而有至少5万没有办证的养犬人，却主动带领狗只到各个畜牧医院注射了狂犬疫苗。庞大的主动免疫数据显然让“只有交钱办证才会免疫”的说法显得苍白无力。显然，养犬办应当实行“只要免疫、植芯片就给办证”的政策，而不能实行“交钱办证了才给免疫、植芯片”。

“郑州养犬办为什么一直“重办证，轻管理”，非要交钱通过他们打疫苗、植入芯片？就是因为办证有利可图！”养狗的郭女士不客气的说，“收费赚钱才是他们要求办证的根本目的！而不是让狗免疫！”。

都是利益惹的祸？

一个小区中，几个执法队员把一只狗包抄到了墙角，一个网罩了过去，狗只在哀鸣中被扔上了执法车。它挣扎着，哀号着，扭着头，努力望着墙角，那里，一个白发的老人弯腰抹着眼泪，600元的养狗管理费对她一个孤寡老人来说就是几个月的伙食费，她无力拯救她的狗。

两年前，因为老太太的收留，这个小狗才结束了流浪生涯。接下来的日子，是它生命中最舒心的时光，它与老人相依为命。从此，小狗有了家，而老人也有了一个朝夕相处的伙伴。旦因交不起600元钱的养狗管理费，7天后，这个身高不足10厘米，体长不过40厘米，有一身漂亮的深黄色毛，名叫小吉的小狗被处死了，没有人能理解老人心中的伤痛。

这是2008年11月份《新周刊》刊载的郑州“打狗”的一个情节，而从2007年至今，约有5000只无人赎回的狗只被郑州市养犬办处死，其中不少狗主人是像老人一样，虽然和狗相依为命，但无力缴纳600元养狗管理费，只好在痛苦中接受狗只被处死的事实。

有市民调侃建议，直接把《郑州市城市养犬条例》更名为《郑州市城市限制穷人养狗条例》，这样似乎更接近郑州市养犬管理条例“嫌贫爱富”的实质。“狗养的时间长了，有感情了，就觉得它是家里的一个人，交不起钱，不想交钱也不想把狗卖了杀了呀！”采访中，一个老人摸着狗对记者说，打狗队来的时候，他就把门紧紧关上，抓住狗嘴不让发声。记者了解到，这样的问题在香港几乎不存在，因为香港贫困人口平均每月综援（低保）3000元，对于80元的“狗证费”显然不是问题，而在新加坡办狗证也仅需要6美元，几乎没有人因交不起“狗费”而发愁。

一组来自于郑州市养犬办的数据表明，截至2009年9月16日，郑州市共有18823只狗办证，而参加年审的狗只数量却只有7044，相对于郑州市5万只（民间估计数字为8万）这样的比例实在是少的可怜。

“600元的养狗管理费收的太高老百姓不接受，消极抵制，不愿办证，而收上的钱分配不合理，执法人员的积极性也受影响！”某区养犬办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郑州市养犬办为鼓励抓捕无证犬只，达到办证的目的，曾经出台奖励措施，承诺每抓捕一只狗奖励100元钱，后来发现有执法队员为了挣钱自己花10块钱左右从农村买狗充任务，骗奖金。这样一来养犬办抓狗就“赔钱”了，后来就改变了政策，把“每抓捕一只狗奖励100元”改成了“每抓捕的狗有一只办证奖励100元”，因为政策屡屡变化，所以执法人员的积极性就受到影响。

“要说600元钱逼急了还是很多人能交起的，但要下大力气去抓狗配合！”该区养犬办负责人说：“郑州市养犬办应该学习上海等地方，把收到钱按比例分配给区、办事处和社区，有钱大家花，大家抓狗办证的积极性才会高，而在郑州，钱都让市养犬办花了，区里没见钱，办事处更没见钱，没有钱，谁愿意下真功夫？”

“虽然郑州市立法的目的是好的，但只收费不管理的养犬办实际上已经变成敛财办了！”市民赵正军说。

养狗管理费合法非法？

“收费”才是养犬办不遗余力让人办证的目的，这样的说法似乎被57岁的女律师武建新办理养犬证的过程证明了，2007年10月，武建新带着自己的拉布拉多犬到金水区养犬办办理养犬证，各种表格填写完毕后，武建新虽然出示了自己狗狗已经打过疫苗的证明，但还是被要求缴纳600元的养狗管理费。这遭到了武建新的拒绝。

“狗打疫苗，植入身份芯片花钱我都理解，可为什么要给养犬办交这么多的费用？”武建新问，她认为，按《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许可法》的规定，办理养犬证属于“行政许可”范围。但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许可法》第五十八条中有规定，行政机关实施行政许可和对行政许可事项进行监督检查，不得收取任何费用。

“行政机关实施行政许可所需经费，应当列入本行政机关的预算，由本级财政予以保障，按照批准的预算予以核拨。因此，郑州市相关行政执法部门虽有权依照郑州市人大的条例办理养犬证，但无权收钱，收一分钱就违法，更何况收600元！”武建新说。

因为武建新拒绝缴纳600元的养狗管理费，金水区养犬办一直拒绝为她办理养犬证。随后不久，武建新向省市人大反映郑州市城市养犬条例与国家法律冲突的问题。相关人员解释为，养犬条例收费不属于行政许可费，属于管理服务费，是主要针对强制疫苗注射等收费的行为。

这种说法遭到了武建新的反驳，“谁都知道，养犬管理费实质上这就是行政许可收费，只不过是变了一个说法而已！”武建新律师说，“如果600元钱是养狗服务费，养犬办有什么权利强制为我提供“服务”？我为什么不能选择其他地方为狗只打疫苗，植入芯片？我为我的狗已经植入了芯片，注射了疫苗，养犬办为什么不给我发证？”

千万元管理费哪里去了？

在郑州市养犬办所做出的一份《犬只管理统计表》上记者看到，截至2009年9月16日，郑州市犬只办证数量18823只，年审数量7044只，按照没办一个证收取600元的管理费，年检收取200元的管理费，郑州市此项收入共计1千2百70万余元。

一名参与犬只疫苗和植入芯片的动物医院负责人告诉记者，一支进口狂犬疫苗大约价格30元，狗只身份芯片价格约为10元左右，连同针管、狗链、保险在内的注射费用其总价值也不过70元，郑州市养犬办每办一个证至少可盈利530元，年检一只狗至少可盈利150元。

郑州市养犬办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按照郑州市城市养犬条例的规定，养犬管理费必须用于狗只的管理而不应该挪作他用，而事实上，养犬办不仅利用养犬管理费发福利、购置汽车等资产，而且几乎每年都要组织大量人员以考察的名义外出旅游。“前一段时间，诸多领导以去西宁、银川、兰州等地考察名义，前往敦煌等地旅游，花费数十万元！”

巨额养犬管理费到底哪里去了？记者就此采访郑州市养犬办有关负责人王平，希望王平公布相关账目，但遭到了王平的拒绝。“是谁说给你们的？如果你想知道钱怎么花了，就直接去问财政局好了！”

随后，记者通过郑州市财政局办公室联系上了该局预算外资金管理局城建处的处长王冠旗，“你是不是党员？”王冠旗质问记者，记者惊愕，“如果你要采访这笔费用的开支，就必须通过我们局党委和新闻发言人的批准！办公室让你直接采访我是违反规定的！”

随后，记者找到了郑州市财政局的新闻发言人、该局的总会计师吕金龙，吕金龙告诉记者，他必须请示领导之后才能决定是否给记者看帐，并让记者等电话通知，但截至记者发稿，记者始终没有接到财政局的回话。(大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