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准备、写作和出版的过程 《自然辩证法·后记》
作者:许良英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十分重视自然科学。马克思于1863年为写《资本论》准备的笔记中就写着:“自然科学是一切知识的基础”。【马克思;《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208页。】在悼念马克思逝世时,恩格斯说,马克思“把科学首先看成是历史的有力的杠杆,看成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恩格斯;《马克思墓前悼词草稿》。《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19卷,策372页。】在创建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建立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共同研究政治经济学和建立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并且共同参加历次革命斗争的实践。但在学术研究方面,他们是各有所侧重,有所分工的。马克思把毕生的主要精力用于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规律,创作《资本论》。恩格斯则系统地研究军事科学,五十年代又开始广泛而系统地研究自然科学基础理论从而创建了自然辩证法。
恩格斯中学上的是理科中学,学习非常认真。他对于语言学和古典文学最感兴趣,而数学和物理学也学习得很好,显示出有很好的理解力。虽然他没有念完高中,更没有正式上过大学,但他对自然科学一直非常关注,特别是1842年开始,他长期生活在当时世界工业和科学中心的英国,逐渐转向唯物论和社会主义,他也就更加努力地学习和研究自然科学。为了创立完整的辩证唯物论的世界观,他深入地探索科学同生产的关系,科学在人类历史中的作用,以及科学同哲学在历史上和逻辑上的关系。1843—44年间,他写了第一篇从社会主义观点考查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论文。在这篇被马克思誉为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序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9页在接受社会主义观点方面,恩格斯是比马克思早走了一步。因此,马克思的亲属曾认为是恩格斯把马克思“带坏了”。(见恩格斯1871年10月21日给他母亲的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第308页9)而马克思也对恩格斯说道:“我总是踏着你的脚印走”。】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410页。】】的论文中,就认为自然科学是生产力,把科学的发明和思想作为生产的的劳动要素中的精神要素,并指出“科学又日益使自然力服从于人类”。【恩格斯:《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16页。马克思1857--58年写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草稿)》中明确地说:在这些生产力里面也包括科学在内”。(见该书中译本第三分册,第350页。)》他在1844年写的分析十八世纪英国工业革命的论文中又曾提出;“科学和哲学结合的结果就是唯物主义(牛顿的学说和洛克的学说同样是唯物主义所依据的前提)、启蒙时代和法国的政治革命。科学和实践结合的结果就是英国的社会革命”。【恩格斯:《英国状况。十八世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67页。】
1844年8月恩格斯去巴黎向马克思第二次见面,由此建立了终生共同革命战斗的伟大友谊,他们开始着手合写一郎批判黑格尔唯心哲学,并正面“叙述自己的肯定的观点,以及对现代哲学和社会学的肯定的见解”【恩格斯、马克思:《神圣家族》序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8页。】的著作《神圣家族》(1844年)。在这部论战性的著作中,马克思生动地论述了十七世纪英国唯物论和十八世纪法国唯物论同自然科学的关系,并且指出:从历史中排除自然科学和工业,不去认识某一历史时期的生产方式,是不能真正认识这个历史时期的。【参见恩格斯、马克思:《神圣家族》。《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卷,第159、168、第191页。】在他们合写的第二部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46年)中,他们在详尽地阐明历史唯物论的基本原理时,指出自然科学对于生产的依存关系及其反作用。他们一方面强调,甚至“纯粹的’自然科学也只是由于商业和工业,由于人们的感性活动才达到自己的目的和获得材料的”;【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9-50页。】另一方面又以十七—十八世纪英国的工业化过程为例,指出“理论力学的创立”,是产生大工业的条件之一。【同上书,第67页。】
1848年革命失败以后,马克思和恩格斯及时地分别写出总结法国和德国革命经验教训的历史著作。为迎接未来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必要的理论准备,马克思专心致志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为了负担马克思一家的生活费用,恩格期以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把很多时间用于经营商业,并经常代替马克思为《纽约每日论坛报》撰稿。但恩格斯智力活动的范围非常广阔,除了坚持军事科学和语言学的研究以外,又开展了自然科学方面的研究。
根据1858年1月14日马克思给恩格斯信中的记载,“完全由于偶然的机会”,马克思“把黑格尔的《逻辑学》重新浏览了一遍”,使他在政治经济学材料加工的方法上得到了很大的帮助。【参见《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9卷,第250页。】半个月后,马克思又在信中同恩格斯讨论拉萨尔的一部论述赫拉克利特的著作,说这“给我们完整地复制了我们几乎已逐渐淡忘的辩证事物”。【马克思1858年2月1日给思格斯的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263页。】这两件事引起了恩格斯决心重读黑格尔的著作。在1858年7月14日给马克思的信【见本书第327—328页。】中,他要求马克思给他寄黑格尔的《自然哲学》,并说他正在进行关于生理学和比较解剖学的研究,发现三十年代以来自然科学所取得的成就,处处显示出自然界的辩证性质。信中提到了细胞理论的建立【原文是“细胞的发现”,似不确切。据记载,早在1665年英国物理学家胡克(R.Hooke,1635一1703)就已经通过显微镜观察软木片发现了细胞。1838—1839年间德国生物学家施莱登和施旺的贡献则是建立细胞理论,认为一切植物和动物都是由细胞所组成的。】、能量转化(原文是“物理学中各种力的相互关系”)的发现、胚胎发育阶段所显示的生物进化。这封信可以说是记载自然辩证法思想的第一个历史文献。
1859年出版的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受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热情关注,他们迅速地读完这部巨著,并给以极高的评价,认为这是“证明自然界的历史发展”的最大规模的尝试,【恩格斯1859年12月11(12)日给马克思的信。《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9卷,第503页。】并且“为我们的观点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础”。【马克思1860年12月19日给恩格斯的信。《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30卷,第13l页。】
1863年,恩格斯结识了两年前迁居到曼彻斯特、比他年轻14岁的德国化学家肖莱马(K.Schorlemmer,1834—1892),经常同他讨论自然科学和自然科学史问题。肖莱马和恩格斯、马克思,很快成了知交,因为他们不仅对自然科学基本问题有一致的看法,而且在政治观点上也完全一致。肖莱马参加了马克思和恩格斯领导的国际工人协会(第—国际),以后又参加了德国工人党。结识了肖莱马,使恩格斯在创建自然辩证法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位卓越的科学顾问。
1869年7月,恩格斯结束了商业生活,1870年9月从曼彻斯特迁居到伦敦。本来他可以从此埋头于自然辩证法的研究,但他一到伦敦就忙于国际工人协会的领导工作,不久就经历了巴黎公社的斗争和第一国际内部同巴枯宁的斗争。不过,他还是挤时间来探讨自然科学和哲学问题。当时,以福格特(K.Vogt)、摩莱肖特(J.Moleschott)和毕希纳(L.Buchner)为代表的庸俗唯物论在德国广泛流传。特别是毕希纳,由于他参加了工人运动,他的著作在工人中有很大影响。当1872年底毕希纳的著作《人及其过去、现在和将来在自然界中的地位》第二版发行时,恩格斯曾打算写一部批判毕希纳的著作,1873年初他已写下了一个片断,这是恩格斯留下来的《自然辩证法》手稿的第一个文献。在这篇手稿中,恩格斯强调指出:直到1830年以前,“自然科学家和旧的形而上学还相处得相当不错,”“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见本书第65页。】
可是,批判毕希纳的工作并没有系统地继续下去,取代的却是正面探索自然科学辩证法问题。1873年5月30日,思格斯从伦敦写信给正在曼彻斯特看病的马克思,【马克思于1873年5月22日从伦敦去曼彻斯特找一位熟识的医生看病,6月3日回伦敦。】信的第一句话是:“今天早晨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出现了下面这些关于自然科学的辩证思想。” 【见本书第329页。】信中提出:“自然科学的对象是运动着的物质,物体。”“对运动的各种形式的认识,就是对物体的认识。”接着,他逐一论述了自然界的各种运动形式及其相互关系。最后他说:“对这些东西进行加工总还需要很多时间”。【见本书第329—33l页。】这封信反映了恩格斯关于自然辩证法的第一个全面的构思,也是他准备写《自然辩证法》一书的起点。马克思接到这封信后,就给同在曼彻斯特的肖莱马看,肖莱马表示赞同。
在这封信的基础上,恩格斯写了一篇题为《自然科学的辩证法》的札记,以更加简练、概括的形式表述了这封信的思想,并且补充了一些重要内容,使原来的构思更加丰富、完整。这是恩格斯开始写《自然辩证法》的第一篇札记,也可以说是他准备写作的第一个提纲。【苏联1935年出版的德文版和俄文版的《自然辩证法》一书中,联共(布)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所写的序言和编者注(以后各版都继续保留着)都认为这个札记的写作时间是在写这封信以前。(参见1955年人民出版社的中译本《自然辩证法》的序第2页,附注第294页,以及1971年出版的《马克思思格斯全棠》中文版第20卷第782页。)这个时间次序的判断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只要仔细比较一下札记和信的内容,就不难看出,札记是信的扩充和发展,而信的开头就讲明,信中的那些思想是当天早晨才第一次出现。这一错误是仓孝和同志首先注意到的。】
从1873年5月30日开始到1876年5月这三年时间,恩格斯埋头于全面探索自然辩证法,并写了94篇札记,其中有1875—76年间写成的《导言》。这篇《导言》是全稿的精髓,它生动地总结了近代科学的成长和发展,特别是自然观的变化和发展,深刻地揭示了自然界的辩证本性,指出“自然界不是存在着,而是生成着并消逝着”。【 见本书第12页。】
经过这三年的悉心研究,1876年5月28日他给马克思的信中说,他已经“有相当的自由和把握”在自然科学领域中进行活动,连《自然辩证法》“这部著作的最终的全貌也已经开始呈现在我的面前。” 【 见本书第333页。】可是,为了革命斗争的需要,他却不得不“突然把一切都搁下来去收拾无聊的杜林”。【见《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34卷,第18页。】杜林当时是柏林大学讲师,他所宣扬的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形而上学哲学,迷惑了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一部分群众和某些领导人,1876年5月16日该党领袖威廉·李卜克内西写信给恩格斯,希望他出来制止这种“杜林热”的蔓延。恩格斯欣然接受这一请求,立即停止了自然辩证法的研究,用三个多月时间去涉猎杜林的主要著作,9月就着手写《反杜林论》,到1877年1月初完成了引论和第一编《哲学》,并开始在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机关报《前进》上陆续发表。1877年6月,他继续写第二编《政治经济学》,8月间完成;接下去又写第三编《社会主义》,至1878年4月完成。为了在理论上彻底驳倒杜林那个无所不包、永恒的体系,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全面地、连贯地、正面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因而使它成为一部马克思主义的百科全书。在第一编《哲学》中,恩格斯第一次系统地、全面地论述了辩证唯物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世时还没有出现“辩证唯物论”这个词。这个词是列宁于1908年写《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一书时才第一次使用。】哲学,同时也是第一次发表他多年来关于自然辩证法的研究成果。
恩格斯写完《反杜林论》以后,就回过头来继续他已中断了两年的自然辩证法的研究和写作。1878年5—6月间,他为《反杜林论》写了一篇序,精辟地论述了从形而上学走向辩证法的迫切性。但这篇序当时没有发表,恩格期把它留在《自然辩证法》手稿中,而另又写了一篇简短的序来代替它。在这前不久,他写了一篇《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揭露当时在英、俄、德等国一些著名科学家中间流行的“心灵论”是最荒唐的迷信,指出这是经验论者蔑视理论、蔑视辩证法所不能不受到的惩罚。
1878年8月,在恩格斯开始继续写《自然辩证法》时,写了一个《总计划草案》。这个计划是他五年前最初设想的补充和发展,反映了两年前即已呈现在他脑海中的《自然辩证法》一书的“最终的全貌”。在这篇稿以及一年后(1879年)写的《辩证法》稿中,恩格斯开始明确地提出辩证法的三个规律:“量和质的转化”;“对立的相互渗透”;【 第一个用“对立的统一”这样明确的形式来表述这一规律并把它作为辩证法的核心的是列宁。列宁于1914年写的《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中说:“可以把辩证法简要地确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学说。”(见列宁:《哲学笔记》,1956年,人民出版社、第210页。)而第一个提出“一分为二”思想的则是大约2500年前的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在恩格斯著作中所突出强调的则是“否定的否定”这一规律,称它是“整个体系构成的基本规律”。(见本书第76页)。这显然也是黑格尔的观点。】“否定的否定”。他指出:“辩证法是关于普遍联系的和学”。【见本书第3页】
以后五年时间,恩格斯在学术方面主要是从事自然辩证法的研究,正如他于1885年写的《反杜林论》第二版序言中所说的:“要确立辩证的同时又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需要具备数学和自然科学的知识。马克思是精通数学的,可是对于自然科学,我们只能作零星的、时停时续的、片断的研究。因此,当我退出商界并移居伦敦,从而获得了研究时间的时候,我尽可能地使自己在数学和自然科学方面来一个彻底的-象李比希所说的——‘脱毛’,八年当中,我把大部分时间用在这上面。” 【 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13页。】这里所说的8年,是指1873年至1876年和1878年至1883年这两段时间。
1878年7月以后,思格斯陆续写了《运动的基本形式》、《运动的量度——功》等论文和七十多个札记。1882年11月27日他在给马克思的信中说:“现在必须尽快地结束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第115页。】可是,事与愿违,马克思突然于1883年3月14日逝世,恩格斯义不容辞地担当起马克思遗稿《资本论》第二卷和第三卷的整理出版工作,以及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工作,正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第三版序言中所说:“自从卡尔·马克思去世之后,更紧迫的责任占去了我全部的时间,所以我不得不中断我的工作。”但他还是希望“等将来有机会再把所获得的成果汇集、发表出来”。【见《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0卷,第15页。】事实上,在恩格斯生前,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到来。1883年9月,他开始整理《资本论》第二卷遗稿,到1885年2月完成。紧接着就开始整理《资本论》第三卷,一直到1894年10月才最后完成。接着他又准备整理《资本论》第四卷,并筹备出版马克思和他自己的全集。可是不久,1895年8月5日,恩格斯就与世长辞了。
自从马克思逝世以后,恩格斯虽然也曾写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1884年3—5月)、《关于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1885年10月)和《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1886年初)等重要著作,但未能再有机会去专门为《自然辩证法》写稿。在逝世前不久,他把《自然辩证法》的存稿作了一次清理,把全部181篇稿分成四束,分别加上标题。
第一束共127篇,都是较短的札记和片断,放在最前面的是1873年5月前后写的最初两篇稿《毕希纳》和《自然科学的辩证法》。这一束的总标题是:《辩证法和自然科学》。
第二束共6篇,篇幅都比较大些,总标题是《自然研究和辩证法》。其中有1885年写的《反杜林论》的两个注释和1886年写的《费尔巴哈》书稿中被删略了的部分。里面还包括两篇重要的成稿:1878年写的《<反杜林论>旧序=;1876年写的原来打算作为《奴役的三种基本形式》一书的导言《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这一束的内容显然原来都是准备为别的著作而写的。
第三束是6篇已完成的论文,总标题是《自然辩证法》。其中有1875—76年写的《导言》,1880-81年间写的《运动的基本形式》、《运动的量度——功》和《潮汐摩擦》,1878年写的《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1882年写的《电》。
第四束是42篇札记和片断,总标题是《数学和自然科学。不同的东西》,其中有1880年写的《局部计划草案》和1878年写的《总计划草案》,并把后者放在全稿的最后。
在第二束和第三束中,恩格斯都亲自编了一个目录,因此内容可以完全确定。至于第一束和第四束则没有目录,内容是否曾被后人更动过,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上述内容外,第一束里还夹有为写《反杜林论》准备的关于社会主义和奴隶制的三个片断材料,第四束里夹有8页数学计算草稿和一篇关于劳动价值学说的札记,这些显然都同《自然辩证法》无关,但也无法考证这些材料怎么会夹进去的。
恩格斯逝世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遗稿由马克思的最小的女儿爱琳娜(Eleanor Marx,1855-1898)和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央负责保管。1898年爱琳娜逝世后,则全部归于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央。当时代表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央负责处理马克思、思格斯遗稿的是伯恩施坦(E.Bernstein),他一贯敌视辩证法,1896年曾公开声称辩证法给马克思主义带来了最大的危害。因此,他对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遗稿,采取了对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来说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也可以说是罪恶的态度,随随便便地把这些宝贵的遗稿搁置一边。在四束内容丰富的遗稿中,他只发表了两篇。一篇是《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发表在1896年的《新时代》杂志上,发表时并未说明出处。另一篇是《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发表在《1898年世界新历画报》年鉴上,发表时才透露这是一系列关于自然辩证法的完整论文中的一篇。可是以后,他再也没有发表过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中别的文稿了。
直至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胜利以后,俄共(布)中央派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成立于1921年I月)院长梁赞诺夫(A.Pnean。s)前往柏林德国社会民主党档案馆,全面组织马克思和恩格斯遗稿的照相复制工作,才发现《自然辩证法》手稿。据梁赞诺夫1923年发表的报告,他们那一年在柏林所获得的照相复制品就已达七千张,其中包括《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马克思的经济学手稿和大量的信件。这项复制工作进行到1927年才完成。
据伯恩斯坦自己于1924年的交代,【参见梁赞诺夫为1925年版《自然辩证法》所写的序言。见德文版《马克思恩格斯文库》第二卷,法兰克福版,1927年,第140页。】恩格斯逝世后不久,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央委托党员、物理学家列奥·阿龙斯(Martin Leo Arons,1860—1919)去研究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自然科学和数学的遗稿是否可以发表。当时这些手稿大部分在爱琳娜手中,另一部分在路易莎??施特腊塞尔(Louise Strasser,1860、1950,1890年起担任思格斯的秘书)手中。阿龙斯到伦敦审读了这些手稿后,认为内容太陈旧,“完全不能发表。阿龙斯是个坚持狭隘的经验论立场、没有哲学头脑的实验物理学家,他的反对出版《自然辩证法》是十分自然的。伯恩施坦就以此为借口,长期埋没这部手稿。直至1924年春天梁赞诺夫找他谈这部手稿的出版问题时,他为了推脱罪责,才把这部稿送交爱因斯坦审读,要爱因斯坦考虑是否可以出版。爱因斯坦于1924年6月30日给伯恩斯坦写了这样的意见:“爱德华·伯恩斯坦先生把恩格斯的一部关于自然科学内容的手稿交给我,托付我发表意见,看这部手稿是否应该付印。我的意见如下:要是这部手稿出自一位并非作为一个历史人物而引人注意的作者,那末我就不会建议把它付印,因为不论从当代物理学的观点来看,还是从物理学史方面来说,这部手稿的内容都没有特殊的趣味。可是,我可以这样设想:如果考虑到这部著作对于阐明恩格斯的思想的意义是一个有趣的文献,那是可以出版的。”【见《爱国斯坦文集》第一卷 商务印书馆,1977年,第202页。】
梁赞诺夫在他写的《自然辩证法》第一版序言中推测,当时伯恩施坦没有把《自然辩证法》的全部手稿送给爱因斯坦,而只送去一束有《电》这篇长论文的那部分手稿。但美国哲学家西德尼·胡克(Sidney Hook)在他的一本专门攻击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中说,伯恩施坦于1929年在柏林告诉过他:爱因斯坦当时是看到了《自然辩证法》全部手稿的。爱因斯坦于1940年6月17日给胡克的信中也承认是看到了全稿的。爱因斯坦由于受了德国自然科学家反对黑格尔那套自然哲学的传统的影响,主观上对辩证法采取疏远的态度,因而即使有幸读到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手稿,也认识不到它在科学上的重大价值,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尽管如此,他仍认为这部著作是值得出版的,这就剥夺了伯恩斯坦企图阻挠这部著作出版的任何借口。
由于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的努力,在恩格斯逝世三十年之后的1925年,《自然辩证法》遗稿终于在莫斯科由苏联国家出版社正式出版了。它作为《马克思恩格斯文库》的第二卷,以德文原文和俄文译文对照形式发表。同时,在德国法兰克福由国际出版社出版了德文版。《自然辩证法》的第一个版本,它的编辑、校订和翻译工作都做得比较粗糙。编排次序完全按照写作年代,它不但不考虑恩格斯自己写的计划草案,甚至还把它们随意删掉,而且还加进一篇不属于《自然辩证法》遗稿的悼念肖莱马的文章。
1925年出版《自然辩证法》以后,1927年和1929年又分别再版了德文版和俄文版。这个俄文版也收在1928—46年出版的29卷本俄文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的第14卷中,并于1935年分别出版了德文和俄文的单行本。
1941年,联共(布)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系1931年由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同1924年建立的列宁研究院合并而成)出版了《自然辩证法》的新版本。这个版本修订了1925年版的一些重大错误,在编排形式上也作了根本的改动,主要是根据恩格斯自己写的计划草完,而不是简单地按照时间次序。1954、66年出版的39卷本《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二版第20卷(中译本1971年出版)中的《自然辩证法》,就是因袭1941年版的。
《自然辩证法》的中译本,在此以前曾出版过四个。第一个译本是1932年8月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译者杜畏之,是根据1925年的德俄对照本译的,但编排次序作了根本性的更动。译者主观上是想按照文章的性质来编排,可是却显示出很大混乱和任意性。同时,原书编者所写的注释也全被删去。第二个中译本是1950年9月北京三联书店出版,译者郑易里,是根据1935年的俄译本和1930年日译本转译的,至于编排次序则是根据1949年的俄文新版(也就是1941年版)作了改动。原书编者的注释也全部未译。
第三个中译本是1955年2月人民出版社出版,译者曹藻华、于光远、谢宁,是根据联共(布)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编的1935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德文版和1953年的俄译本译出的,编排次序完全按照俄译本(也就是1941年版的),俄译本的附注全部译出。第四个中译本是1971年3月人民出版社出版,译文由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对1955年版本的译文略作了一次校订而成,校订所依据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德文版第20卷。现在在于光远同志主持下正在校译重编《自然辩证法》。这是第五个中译本。这个新译本的特点是:它是按照恩格斯《自然科学的辩证法》的构思来编辑的;增加了三篇以前未收入的恩格斯为准备写作《自然辩证法》而作的有关书籍的札记;把马克思恩格斯通信中和在恩格斯其他著作的序言中有关写作《自然辩证法》的文字作为附录;另外由我国学者和出版者作的注释和索引。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在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解放前,无论在解放区和国民党统治区,都有不少青年在认真学习这一光辉著作,并热情传播它所启示和阐明的真理。解放后,广大自然科学工作者把学习自然辩证法作为学习马克思主义,提高自己的科研、教学水平的重要步骤。1956年制定全国科学规划时,关心自然辩证法的科学工作者也共同制定了《自然辩证法(数学和自然科学中的哲学问题)12年(1956—1967)研究规划草案》,并在1956年10月出版的《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创刊号中发表了全部说明书。明确地把恩格斯所创建的“自然辩证法”作为一门独立的科学,用以概括数学和自然科学中的哲学问题的研究,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虽然,以后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规划并没有能够很好地实现,但是,二十多年来,我国已有越来越多的自然科学家能够自觉地运用自然辩证法,并在实际的科学工作中取得显著的成效。
“四人帮”覆灭后, 自然辩证法在我国重新又受到了重视,自然辩证法和自然科学史的研究并列为全国科学规划的重点项目之一。可以预见,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新的长征中,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中所闪耀的光辉思想,必将成为鼓舞我们前进的巨大动力,同时,也必将为全国人民的伟大实践所丰富和发展。
《自然辩证法》在恩格斯生前并未成为最后的定稿,而且离现在已有一个世纪。这一个世纪中,无论在物理科学、生物科学和生产技术方面,都有为前人所无法想象的历史性突破和发展。恩格斯说过:“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320页。】在1885年讲到他自己写的关于自然辩证法的研究成果时,恩格斯非常谦虚地说:“也许理论自然科学的进步,会使我的工作的绝大部分或全部成为多余的。”【恩格斯:《反杜林论》第三版序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15页。】经过一百年来自然科学领域的实践的检验,《自然辩证法》中的某些论点和结论确实是过时了,必须加以修正。正如列宁所说:“对恩格斯的唯物主义的‘形式’的修正,对他的自然哲学论点的修正,不但不含有任何通常所理解的‘修正主义’,相反地,这正是马克思主义所必然要求的。”【列宁:《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列宁全集》第14卷,第265页。】但是,这一著作的基本思想、基本观点和方法依然是正确的,并且越来越显示出它的强大的生命力。正如列宁在分析二十世纪初物理学所面临的形势时所指出的:“现代物理学是在临产中。它正在生产辩证唯物主义。”【同上书,第330页。】二十世纪自然科学的每一个重大发展,无不宣告自然辩证法的胜利。
自然辩证法也象马克思主义的其他组成部分一样,本身是科学。科学是让人研究的,而不是要让人供奉起来膜拜的。它来源于实践,并且随时受着实践的检验。它不是僵化的教条和空洞的说教,而是实际的行动的指南。它是要使人扩大眼界,活跃思想,而不是要使人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它是自然科学的前哨和后卫,并且要不断地从自然科学吸取养料,不断地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而发展。因此,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学习,研究,运用,发展。
1978年11月22日于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