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电脑科学家们正在考虑一种可能性: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将会产生“全球大脑”——一个由全部联网电脑所构成的高级人工智能,它比人类的大脑更聪明,最终将征服人类,我们都将沦为它的奴隶!
电脑征服人类的神话并不自今日始,早在电脑发展的初期就有人提出过。他们预言,当电脑中的计算和存储单元的总数超过了人类大脑中的神经元总数(约一千亿)时,就会比人更聪明,它们会悄悄地改进功能,繁殖后代,不断进化,建立起专门为之供电的核电站……总之,电脑越来越不依赖于人类,最终电脑族开会决议:人类已无用处,可以将之消灭,或者当宠物养起来!这种说法除了成为科学幻想小说的题材以外,并未受到学术界的认真关注。
电脑联网形成的“全球大脑”会不会比人类的大脑更聪明?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聪明是什么,聪明有好多种:有“小时了了”的早慧式聪明,有“百事晓”的机灵式聪明,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式聪明,有“七步成诗”的捷才式聪明,有“天马行空”的联想式聪明,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顿悟式聪明,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斗智式聪明,有“穷根究底,见微知著”的学者式聪明,有“洞察世情,大智若愚”的哲人式聪明,还有那“机关算尽太聪明”……如此等等。大体可分为两类:对个别事物的小聪明和对整体的大聪明。就小聪明而言,用不着联网,单个的电脑就已经可以比人类的大脑更聪明。IBM的“深蓝”电脑不是已击败国际象棋冠军了吗?所以就“下国际象棋”这件事而言,“深蓝”电脑确实比人类大脑之佼佼者更聪明。
联网的电脑会不会自行发展出自我意识呢?“不管电脑网络怎样先进,它只是提供条件,自我意识的形成还需要通过历练。”此话有理!以“狼孩”为例,刚生下来的婴儿就被狼叼去,与狼群共同生活成了狼孩,十几岁时的智力仍和婴儿差不多。狼孩的大脑具备和常人一样的条件,却没有发展出常人的自我意识,问题就在于缺乏历练。据此,即使电脑网络具备人脑一样甚至更好的条件,没有历练也是枉然。历练需要时间,人类文明经过了几千年的积累,电脑网络即使能发展出自我意识,也非一朝一夕可成。历练需要社会交往,电脑网络如何进行社会交往?“可以和人交往啊。”当然可以!但这样人就不是“零件”或“奴隶”了。
看来,电脑网络在尚未形成自我意识以前,还不可能超越人类的大聪明。
(摘自沈致远:《“全球大脑”将征服人类?》,《文汇报》2000年8月28日“笔会”)
毫无疑问,人们把电脑连接起来的愿望是为了人类自身的发展,解放人类自身。当然,电脑的全球化仅仅是人类走向解放的必备手段和环节之一,并不是人类解放的全部内容。
依据马克思的视界,人类经由无产阶级专政而扬弃了异化也就是实现了“人类解放”,它的破天荒意义在于:人终于走出了人类史前的“必然王国”而进入属人历史的“自由王国”(即人本身发展的第三大历史形态)。“自由王国”的特性表现为:“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的本身的人身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1]由此可见,“必然王国”与“自由王国”在价值格度上是有差异的,前者尚属于维持人的生存与再生产人的生命为目的的物质生产领域;而后者则成为以人的自由自觉本质全面发展为取向的自由活动领域。因此,在“自由王国”中,个人的状况与人在“必然王国”中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它具体表现为:
首先,在个人与自然的关系上,私有制的扬弃使生产力不再成为外在于个人的自然历史过程,而是联合的个人占有高度发达的全部生产力的总和。这样,“自发”的旧式分工被人类的“自觉”分工所取代,每个人都能够自由自觉地选择自己的活动,有效地利用人类在长期历史过程中所达到的生产力总和为个性的全面发展服务。若从文化创造的视界上说,也即每个人都通过现实生活的文化实践,去认同和拥有文化整体的类特性——创造性活动的自由自觉性,并据此在现实生活中创设一种真正满足自身生命需要的生活,建树起个人与外部世界全面丰富的对象化关系, 衡量确实做到:“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2]由此可见,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由于产品极大丰富,人们无生存之忧,因此,衡量人的发展的尺度已不是“必然王国”中的生产力标准,而是每个人能否根据自己的兴趣而选择发展个性的自由劳动空间。如果用个形象的比喻,人的发展方向不是富了还要暴富,而是能像“孙悟空”那样,通过自己感兴趣的创造性劳动,使人发展为能上天入地,下海探宇的自由存在物。
其次,在个人与社会关系上,社会的发展无需再以牺牲个人自由为代价,相反,它以个人自由的全面发展为基础与前提。这样,社会就成为“自由人的联合体”——个人实现自由个性的“真实的集体”。个人在这种氛围中全方位地拓宽自己的社会关系,同无数别的个人,从而也就是同整个世界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进行普遍的交换。于是,一方面,个体借助于多领域多向度的交往实践,将自己内在的多层面的情感关系作为反思的对象,通过反思达到身心平衡,并形成健全的文化心理结构,实现自我超越和对人类文化成果的认同。另一方面,个人通过社会间的普遍联系,相互承认他人为自身发展所需要的对象,彼此交流知识经验,将各自独特的文化认知方式贡献给社会,从而形成社会文化生活美不胜收的全面发展状态。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所谓人的全面发展,并不是指任何个人都能达到全方位发展,而是说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充分发展自己的特长,而所有人的特长综合起来,也就形成整个人类的全面发展。这样,所谓“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社会原则也并非指社会能满足个人的任何需求,个人想要什么就能从社会得到什么;而是指社会能根据个人发展个性的自由劳动之所需,合理地分配生产资料。例如,画家能得到绘画所需的一切材料;钢琴家能得到必不可少的钢琴与乐谱,等等;而当每个人都获得了自己“各尽所能”的自由劳动条件时,社会也就实现了“按需分配”。
最后,在个人与自身关系方面,国家、阶级等旧上层建筑的消灭,使个人不再以隶属者而是以独立人格的身份参与社会实践,于是,个人完全可以按照自身意愿去充分表现个性的独特魅力与属人天性。此外,由于维持生存的必要劳动由社会来调节且其时间缩短到最低限度,个人就有了充分的自由时间来从事全面发展自身能力与素质的自由劳动,从而成为名副其实的“有个性的个人”。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自由劳动是个人根据自己兴趣而从事的劳作,但并不意味着它是一种轻松的实践;比如,我选择作曲作为自由劳动形式,欲使劳动成果被社会认同,我非付出艰苦的劳作不可。此外,“有个性的个人”也是赋有高度思想觉悟与道德修养的个人,他们视自己的社会职责、历史使命重于生命,所以,他们不仅不会去损害集体与他人的利益与自由,反而将这一切作为自身发展的条件。
总之,在马克思看来,只有“劳动转化为自主活动”,“被迫交往转化为所有个人作为真正个人参加的交往”,“个人向完整的个人发展及一切自发性的消除。”[3]联合的个人作为自然、社会与自身的主人——自由自觉的个人时,“人类解放”才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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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26—927页。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6页。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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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经公开发表,参见胡建、何云峰、魏洪钟:《智者的沉思》,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