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陈艳涛/因为CEPA，因为自由行，2003年之后，每年访港的内地游客人次都超过了香港的全部人口。同时还有5000多名内地人才被引进到香港工作，5000多内地人在港读大学。香港人也频繁来内地旅游观光、投资置业，内地人和香港人相互之间的了解也在加深。
　　
　　 　　当来自不同的城市传统和区域文化的人们在香港相遇，会发生些什么？今年9月香港迪士尼乐园开幕时，媒体纷纷报道内地游客的一些不文明或不雅观的行为——中国内地人的都市教养与中国香港人的都市教养发生了碰撞。
　　
　　　　学者汪丁丁曾著文指出：都市是一种生活方式，它要求特定的教养。例如行走的姿势和风度，陌生人碰面时的眼神和谈吐，办公室伦理学和服装规范，有节制的抢行与有分寸的礼让，应对女性和男性的“局部知识”等等，依城市传统和区域文化的不同而有差异。休谟说：我们看上去“理性”的行为的极大部分，其实来自习惯。香港人的都市教养是基于有效的法治体系和城市进化而来的，甚至包括扔一个烟头、一张纸屑罚款1500港元的手段。而内地人对自己的公共行为显得更为 “宽容”和随便。
　　
　　　　这次，我们借香港人之眼来发现内地人的不足，不是要刻意区分香港人和内地人的高下，而是对我们的都市教养进行反思，为我们自己的不良行为开出一张清单。对于那些不能忍受的行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本身也是一种教养。
　　
　　　　情境一：在路上
　　
　　　　不文明行为总结：乱穿马路；乘车不排队；走路不看路；乱扔垃圾；随地吐痰；没有距离观念；车厢内进食并将食物残渣胡乱遗弃等
　　
　　　　具体描述
　　
　　　　Timy(女，香港中文大学，Insurance大三)：在公共汽车、地铁上，即使空间不是很拥挤，内地乘客也会跟你站得很近，甚至免不了身体接触，这让我很不舒服，尤其是在夏天，很多男士会有很重的汗味，而且适当的距离是对别人的尊重。
　　
　　　　查小姐(女，27岁，香港某广告公司文员)：他们排队时不守秩序，乱推乩撞，例如出闸时强行推开前面人士而硬生生霸前当其他人规规矩矩排队时，即使前面已没有前进的空间，他们也会不断从后面向前推，非常危险。
　　
　　　　陈清((男，87岁，香港退休工人)：他们有的人走路从来不看路，行路就掹往前走，踩我后脚跟。我在香港活了几十年，也就是近七八年才出现这种事情。至于他们的公德心，看他们走路就知道。
　　
　　　　MOON(女，年龄保密，香港某电脑资讯公司运作经理)：有些人不守交通规则，乱穿马路、乘车不排队，不管是搭巴士，或截的士。
　　
　　　　查小姐(女，27岁，香港某广告公司文员)：乘地铁或乘电梯时，他们大声喧哗、靠得太近、在车厢内进食并将食物残渣遗弃在车厢内。当然这些行为不限内地游客，任何人在车厢内有以上举动也令人感到滋扰。
　　
　　　　小凯(男，常来往于港台之间)：有些内地人真是很可怕！某天我从饭店去机场，在饭店楼下等接驳巴士时，一对内地男女就开始打起来，男的掴了女的一记耳光，女的尖声大喊我踹死你，两个人真是蛮夸张的。还有内地人爱插队，我在香港机场要出境时，前面一个内地婆子硬是从我前面插队，我是蛮火的，本来想大声叫说“死婆子，插三小！”后来想想省点事情吧就算了。
　　
　　　　阿MAY(女，香港城市大学硕士)：有些人刚来香港的时候不知道公车站要排队的。
　　
　　　情境二：酒店和餐厅
　　
　　　　不文明行为总结：穿着拖鞋和睡衣在酒店大堂里走来走去；搭电梯时，不等里面的人出来，就往里挤；吃自助餐时看见好东西一哄而上；个别人不分场合地剔牙、打饱嗝；咳嗽和喷嚏从不遮掩一下；在公共场所吸烟；在公共场所随意脱鞋；吐痰不当；如厕不当等
　　
　　　　具体推述
　　
　　　　高太太(女，年龄不详，师奶)：一些内地游客喜欢把酒店当成自己家，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在酒店大堂里走来走去。有的人还喜欢指指点点地说，香港的四星级酒店就这么小啊，上当了。搭电梯的时候，不等里面的人出来，就往里挤。不管是吃东西、上厕所还是逛街，一些内地男人总叼着个牙签，有时正说着话呢他突然来个很响的饱嗝或是很臭的屁，我都替他难为情，他倒是很大方。吃自助餐的时候喜欢把好东西都拿掉，拿的东西一般都吃不完。吃饭时的咳嗽和喷嚏从不遮掩一下，口水都喷到别人碗里了也不说对不起。
　　
　　　　阿汤(男，33岁，职业不详)：直到今天，很多同胞还保留着随地吐痰的传统习俗。当然，也有很多同胞也已认识到这是一种不雅行为，所以他们把痰吐在地上之后，会用鞋子踏着浓痰，擦过来擦过去，试图抹掉；如果吃饭时有了痰意又懒得上
　　卫生间，他们就会当着众人的面优雅地把痰吐在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餐桌上面。我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就食不下咽，总觉得那口浓痰堵在我的喉咙里。还有一些人，甚至包括女人，喜欢随时随意地脱鞋子！至于男人喜欢在公共场所吸烟，那就更不值一提。
　　
　　　　查小姐(女，27岁，香港某广告公司文员)：最讨厌一些内地的女游客如厕时，不关紧厕所门，在厕格以外的地方脱或穿裤，很不雅，而且方便以后的厕所亦十分脏，整体感觉很不清洁，有许多病都是因不洁引起，所以如能注意个人卫生会给人一个更好的印象。
　　
　　　　阿MAY(女，香港城市大学硕士)：没什么特别的，见到一些人吃饭时很投入地挖鼻孔，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内地人啊。
　　
　　　　情境三：工作或学习中
　　
　　　　不文明行为总结：不守时；喜欢大声喧哗，特别是讲电话时；斤斤计较；总怕做多了会吃亏或背黑锅；责任心不够，赶下班第一；工作拖拉；对公司没有归属感；不整洁的衣着、有体臭；工作不积极，不诚实；酒会上吃相不雅；打扮不得体等
　　
　　　　具体描述
　　
　　　　MOON(女，年龄保密；香港某电脑资讯公司运作经理)：下列事项在香港的某些人身上也会发生，只是在内地人身上“普及”的情况到了让人痛恨的程度。 1、不守时；2、搭电梯时，不等里面的人出来，就往里挤；3、喜欢大声喧哗，特别是在打电话的时候；4、工作上斤斤计较，总伯做多了会吃公司的亏或背黑锅；5、责任心不够，赶下班第一；6、工作拖拉；7、对公司没有归属感；8、人与人关系淡薄，名利心太重；没有正义感，对他人的不串遭遇视若无睹，甚至幸灾乐祸。同是中国人，真心希望国家经济发展的同时，内地同胞的精神文明也能改头换面。
　　
　　　　Stephen郭(男，雷克瑟丝／Lexxus
　　化妆品公司财务总监)：1、最不喜欢某些内地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不够积极，还有不诚实；2、其次是讨厌他们没有公德心，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3、穿衣打扮上不够讲究，比如不整洁的衣着、体臭等；4、有些人卫生习惯不好，比如指甲和牙齿不干净；5、正式的酒会上，有些人会有不雅的吃相。
　　
　　　　Emily((女，30岁，香港某公关公司秘书)：有的女孩子样子很靓，但是不注意细节，比如丝袜外露，还有脸擦得白白的，但脖子还是黑乎平的；再比如有的人指甲有黑边，还有些男士夏天时体味很浓。
　　
　　　　阿MAY(女，香港城市大学硕士)：通常来说内地人都比较土，而且内地来的同学要么很漂亮，要么很不好看(都是说女生)，不好看是因为不会打扮，即便买了很贵的衣服穿也搭配得很土，香港的女生即便不漂亮也会让自己很潮，男生就不用说了，都很土。很多女孩来了之后会慢慢改变，比如烫头发什么的。吃的方面，好像他们吃得很多，而且喜欢一群人一起吃。学习方面，经常很忙的样子，但又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还有，内地同学比较喜欢说话。他们好像没有什么爱好，上课之外的时间就拿来聊天。
　　
　　　情境四：游乐场所
　　
　　　　不文明行为总结：随地吐痰；乱丢垃圾；随处小便；在非吸烟区吸烟；横躺座椅；蹲地纳凉；随意插队；上厕所不；中水；高声喧哗；扎堆看热闹；遇免费赠品大拿特拿；参观景点没时间观念：衣冠不整等
　　
　　　　具体描述
　　
　　　　Emily(女，30岁，香港某公关公司秘书)：他们视排队如无物，强行插队打尖，随处蹲坐。还有一些内地游客走累了，会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脱鞋于脱袜子，任那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还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感觉非常突兀。
　　
　　　　阿MAY((女，香港城市大学硕士)：有人说他们随处大小便，没有那么夸张！最多就是喜欢拍照，挡住路而自己没意识到。
　　
　　　　高太太(女，年龄不详，师奶)：我看报纸上说，内地游客在香港
　　迪士尼做出了种种不文明行为，什么“想抽就抽、想拉就拉、想躺就躺、想脱就脱”，其实有些港人和东南亚游客也会这么做的。不过另外的两条新闻说到的行为我觉得确实不好。一条是说，乐园明日世界内放了一辆供展览的越野车，一名操普通男游客径自爬入车内拍照。还有一条说的是乐园的一个清洁工人私下说，他亲眼见到一名内地游客，打算将一个末熄的烟蒂掉进垃圾桶，车好及时被其他职员制止，未致烧到其他对象。还有很多这样的报道。
　　
　　　　查小姐(女，27岁，香港某广告公司文员)：像随地吐痰、乱丢垃圾、不爱排队、高声喧哗、上厕所不冲水、遇免费赠品大拿特拿、没时间观念、衣冠不整这些毛病，他们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有时候只是他们的习惯吧，也不一定就是素质不高的问题。其实我们对内地同胞的这些做法部已经习惯了。
　　
　　情境五：购物现场
　　
　　　　不文明行为总结：蹲在百货公司门口；不喜欢排队；挑挑拣拣；拆包装试货；爱显摆；试衣服时不够留意；喜欢砍价等。
　　
　　　　具体描述
　　
　　　　阿汤(男，33岁，职业不详)：有一次我帮内地的亲戚去SASA店买化妆品，遇到几个上海女人在小礼品专柜那里挑挑拣拣，印象很是深刻。比如有一个女人把几个小包装的香水都打开，分别洒了几滴在手腕上，手臂挥来挥去地让她的同伴间；另一个女人拧开了几瓶指甲油，给每个指甲都凃了凃，也是张着手指摆来摆去地叫她同伴看；我从进店选购到拿到货品出店，她们一直都围着那个小台子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我本来想挤进去挑几样东西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还有一次忘记是在SOGO还是在时代广场那里买东西了，听到一个似乎是广东商人的大腹便便的男人大声讲电话，大意是他现在香港买东西，已经花掉了一百万，不是开玩笑的口气。
　　
　　　　WALE(女)：有时候来香港自由行的内地人他们会不顾仪态，会蹲在百货公司门口，会蹲在马路边上，那样真的很没素质；有时候内地人在香港买东西会不排队，会乱来，那是内地人的陋习；但是香港人也不至于就歪鼻子斜眼地说：“滴内地人都系甘，低质素(内地是都是这么低的素质)！”一竹竿打翻一船人！
　　
　　　　小凯(男，常来往于港台之间)：我发现内地人买东西蛮爱买表的，我在弥敦道上就看到很多内地同胞去表店买表。据说，在香港买手表比内地便宜。一些有钱的内地人喜欢显摆嘛，所以来香港买名表。
　　
　　　　高太太(女，年龄不详，师奶)：内地人买什么都是掏出一大叠现金，慢慢数出要付的金额。他们试衣服时会把唇膏印留在衣服上面，我很不喜欢这一点。还有，有的内地人可能是在家乡买东西砍价习惯了，到了香港也以为什么东西都能砍价。我听隔壁士多店的阿伯说，有位自称是硕士研究生的内地客人来买东西，见着什么都砍价，小到5港元一串的鱼丸，也要砍到2港元。其实，在香港购物可能与内地不同，香港很多商场或大排档都是不砍价的，商品如果打折的话呢，前后的价钱都会明码标价的。
　　
　　　　查小姐(女，27岁，香港某广告公司文员)：我们香港有一种10港元的纸钞印得比较花哨，有些内地游客就认定这是假钞，买东西找钱后坚决不收，无论售货员怎样解释，他们都不听。也许是因为香港售货员的普通话不地道，一些游客还为此吵架呢。
　　
　　　作者：吕大乐
　　
　　　　在我看来，香港人对内地人并没有太大的反感，有时候是媒体夸张了。当然也有一些内地人的行为是香港人很讨厌的，比如说随地吐痰，插队，不遵守交通规则等。我明白，内地人的习惯也不可能一下子改过来。内地有一些实际情况，比如一个上海朋友告诉我，如果你在上海在北京，像在香港那样严格遵守交通规则，一直等，就永远过不了马路。
　　
　　　　我知道内地人对香港人也有一些负面评价。比如上世纪90年代，香港经济发展很快，内地与香港相比有很明显的差距，香港人去内地探亲，旅游时，讲话声音很大，表现出一种优越感。这肯定会让人反感，再比如说内地人认为香港是文化沙漠，其实文化背景不一样，大家对于文化的定义和理解也就不同，所以有时候会引起一些误会：关于香港人崇洋媚外的评价，我也听说过，但我觉得实际上这个方面不普遍。以前，对香港人来说，说普通话比说英文更困难，所以可能在某种场合，他们跟一个讲英语的人交流会更容易。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样，才引起内地人的一些误解。最近几年香港人讲普通话多了以后，这种情况就好多了。相信香港人和内地人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相互理解。毕竟很多习惯大家是不一样的。比如很多内地人会蹲在某个大厦门前休息，在他们是很正常的，但在香港人看来就很不理解。香港人去内地也有很多让内地人看不习惯的地方。但我不认为内地人要向香港人看齐，重要的是有一种良好的规范，培养更好的素养和气质，而不在于是香港人的，还是内地人的。内地一些旅游团的导游有时候会误导内地人，说在香港你应该怎么怎么样，其实，不是这样的，难道离开香港，在内地就可以大声喧哗，就可以随地吐痰了吗？
　　
　　　　香港人对内地人的称呼是逐渐变化的。上世纪70年代是叫阿灿，是当时一个电视连续剧里的内地人。还有叫表叔的，都是有点调侃的叫法。后来香港人也调侃自己是“港灿”，因为
　　香港经济不景气，而内地人越来越有钱，香港人开玩笑说自己才是阿灿。90年代中期开始，两地关系变化很大，很多内地人来香港读书或工作，香港人到内地的也比较多，不少香港人还在珠江三角洲一带买了房子。双方的了解更多之后，香港人与内地人的差别越来越小。反而再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了。
　　
　　　　相对来说，香港一般民众的气质、素养和社会公德比较贴近欧美人的水平，当然也有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比如在公众场合大声说话。
　　
　　　　但香港人不是从来就是这样的，中间也经历过一个漫长的过程。1970年代中期，香港发动了一个清洁香港的运动。当时香港政府盖了很多公屋，密度很高，如果每个家庭不小心处理垃圾，就会带来很多公共卫生问题。特别是当时的传染病比较普遍，香港人对卫生问题很敏感。政府发动了这样一个运动，希望大家共同努力，让卫生状况有所改变。这场运动的本意不完全是为了提高市民素质，但后来证明确实有这样的结果。而且，当时也不完全是政府推动，民众也起了很大作用；因为那时候民众也希望通过某种方式来提高整个香港市民的面貌。